第十七章 来者何意

太后看着沈灿灿那张脸，听着她巧舌如簧的善辩，脑海的最深处，那被她用力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刻像是被外力撕扯出一个口子；那些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，顺着那小小的口子一点一滴的往外流逝。

而那些回忆，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牛毛针，狠狠地扎在她那根脆弱的神经上，这份堪比凌迟一样的折磨，让她大失方寸与理智，在冲着沈灿灿哼哼冷笑数声后，眼神中的冷意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。

“真是哀家的好儿媳，大周的好皇后，如此牙尖嘴利，简直就是不将哀家，不将皇家的体统看在眼里。谢芳菲，你质问哀家为何要责罚你？好，那哀家现在就告诉你你错在了何处。”

说着，太后就指向身侧的沈馨，道：“馨儿是哀家请进宫陪哀家说话的，你却利用皇后的身份让她罚跪在宫道上，谢芳菲，你这是不满哀家呀。如今，哀家还活着，你就敢对哀家的人这般不客气，将来，若是哀家老了，没用了，你岂不是还敢对哀家生出不臣之心？”

太后说到这里，就捂着心口摇头道，“哀家早就同皇上说过，你不是一个良善之辈，可是皇上受你蛊惑，不仅将你迎进宫，还将皇后的位置给了你。以色侍君，视为魅者，若是让你再继续留在皇上的身边，将来这大周的天下岂不是要毁在你这个歹毒可恨的女子之手？！”

沈灿灿再度轻笑出声，讽刺的看向张氏，“太后不满本宫，大可以直接说出来，何必要找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诓骗自己，诓骗世人；难道，太后是心中有鬼，不敢将自己的真正目的讲出来？”

张氏心头猛地一跳，脸色在乍然间变了几变，指着沈灿灿道：“你还敢污蔑哀家？！贱人，哀家过去对你还真是手下留情了。”

“太后请注意自己的身份，这里是皇城，你眼下所处正是皇宫，既然是宫中的贵人，那言谈举止就该要有风度仪态，而不是像个出生卑微的贱民一样，张口就说出辱骂之词！”

沈灿灿这番话乍然听是在劝说太后张氏，可是细细揣摩，字字句句都是对张氏极大地讽刺；在场的人但凡是了解张氏出身的都知道，她根本就不是京城里的贵女出身，当年民间选秀，若不是她因容貌出色，也不会有机会被选入皇宫，更不会有机会诞下皇子。

而今，世人提起太后张氏都会说她一声命好，可是只有知道她底细的人才清楚，她这好命全凭熬出来的，如果不是生出来一个能成为天子的儿子，只怕现在，她的处境只会比宫中的其他太妃们更为凄惨。

沈灿灿同她对峙，碍于身份暂时被她压制，可是沈灿灿也不是好惹的，她最是清楚张氏的痛楚在什么地方；所以才会有刚才的那番话。

果然，太后在听到那番话后，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，只见她哆嗦着食指，紧咬着银牙，那副立刻就要将沈灿灿剥皮拆骨的模样，几乎让殿中的人瞧得一清二楚。

而沈灿灿则是冷眼看着这样的张氏，脑子飞速旋转着要怎样应对这个对她满怀敌意的女人。

香梅抱着肚子躺在地上，眼泪早就被吓的流干了，一双眼睛期期艾艾的看着自家娘娘，神态间已有认命之色；谁能想到，娘娘躲过了昨天的中毒，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今日太后这一关。看来她们主仆二人，今天怕是要将小命交待在这里。

就在香梅闭上眼睛等着命运宣判的时刻，一声通报从殿外传来。

“皇上驾到！”

沈灿灿听到这声通报，瞬间扭头，目之所及，正好看见身着深紫色龙袍的赵仪龙章凤姿的从殿外走了进来。

殿中的其他人皆是一愣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，纷纷错愕的看向那个忽然来到长生殿的天下之主。

原本娇娇弱弱躲在太后身后的沈馨看着出现的皇上，神色诧异的变了几变，但还是反应迅速的跪在了地上，同其他人一起行礼。

赵仪走进殿中，一眼就看见坐在大殿中间，怀中抱着受伤香梅的沈灿灿。

此时的她背对着他，一身浅色暗纹宫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与身段，明明看上去是一个那样楚楚惹人怜爱的背影，可不知为何，赵仪就是觉得那纤弱的身姿里却似隐藏着无穷的力量；这种感觉，只有当年的那个人给过他。

一抹极淡的笑容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他的嘴角，就像是漂浮出来一个温柔的气泡，将他偏冷的气质薄薄的一层包裹着。

赵仪目不斜视，直接就走到了殿中央的位置，站在了沈灿灿的身边，朝着站在凤榻前的母后行礼，“儿臣给母后问安，母后今日殿中倒是十分热闹。”

张氏没想到赵仪会在这个时候出现，当目光在接触到他冷峭的眉眼时，脸上的怒色稍稍退去些许，在清了清嗓音后，由齐嬷嬷扶着重新坐回到凤榻上，端出一副和蔼慈祥的样子，同赵仪道：“皇上来了，今天哀家这里的确是热闹非常，皇上素来喜静，若是觉得哀家殿中嘈杂，可先回政渊殿；等回头再请皇上来陪哀家一起用膳。”

沈灿灿抬眸朝着张氏看了一眼，脸上的讽刺之意更加明显；这事摆明了要撵赵仪离开，腾出手来收拾她呢。

沈灿灿都能看出来张氏的意图，身为儿子，赵仪又怎会不明自己母亲的意思？

他低头看向身侧的沈灿灿，深邃如耀石的眸子在她怀中脸色苍白的香梅身上闪了闪，就大致明白了殿中到底发生了何事。

他看着沈灿灿倔强的神情，知道这个女人在他出现后，从头到尾都没多瞅一眼，心中便是一声轻叹：这性子，亦如当年，宁折不弯。

当下心中便生出一股无奈来，最终还是他先妥协，伸出手，递到了沈灿灿跟前。

彼时的沈灿灿正盯着眼前的一寸之地飞快的转动着脑子，揣摩着赵仪这孙子在这个时候出现，到底是因何意。

可没想到，在她还没想明白的时候，一只骨节干净修长的大手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，让她愣住的同时，错愕的抬起头，一眼就撞进了那似海底深渊般的黑色眼瞳里。